人物名片毕飞宇,男,年1月出生于江苏兴化。著名作家、南京大学教授、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。年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,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小说创作,曾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、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、中国作家大红鹰奖、英仕曼亚洲文学奖、人民文学奖等,代表作品有《那个男孩是我》《青衣》《平原》《慌乱的指头》《推拿》等。毕飞宇很健谈,不是“内敛型”的作家。从苏北少年往事,到扬州青春岁月;从阅读经历,到创作之路;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水乡生活,到古今中外的小说诗歌,一聊几个小时,毕飞宇神采奕奕。初夏,金陵秦淮河畔,毕飞宇家的露台上,十来盆“肉肉”长势正旺,一条温驯的大狗悄悄溜进露台。毕飞宇的夫人送上一壶红茶,又顺势牵走赖在毕飞宇身边的大狗。“这些‘肉肉’都让它给祸害了!”毕飞宇说。他的普通话很标准,早已洗净了“苏北少年”的口音,但他对水乡的眷恋,对扬州的深情,却随着年龄增长而愈发浓郁。在童年的苏北水乡《水浒》是一种生活日常绿杨:您的普通话挺标准,记得您曾说过,为了追求“在远方”的感觉,自从上大学后,就再也不说家乡话了,甚至回家也不说?毕飞宇:是的,上大学都得学着说普通话,一到寒暑假回家,大家又开始说方言了,但我坚持不说,为此,差一点被同学群殴,但是我坚决不退让。他们就说我“甩”。甚至在家里,我对我的父母也说普通话——他们几乎都不会跟我说话了,即使这样,我也没有退让。不说方言,就可以保证我“在远方”了。绿杨:一方面,您追求“在远方”,但是另一方面,你又写了《苏北少年“堂吉诃德”》,而且说是自己“情感消耗最大的作品”。毕飞宇:这并不相悖,这就是人生可爱的地方。年轻时候想背叛自己的故乡,向往“在远方”,年老的时候会回望自己的故乡。这是符合人生精神发展轨迹的,这恰恰证明了不同人生阶段的特点,少小离家老大回,古人就是这样的。人对故乡的认识不是理性的,它是很情感化的。绿杨:为什么这部回忆童年的非虚构作品,让您写起来“很纠结”?毕飞宇:这其实是一部“命题作文”,是给孩子们写的故事,所以每篇的篇幅不能太长,又要有故事性。经常写到一半突然发现,其实真实生活没那么戏剧性,没那么生动,然后再重写,有些篇章甚至写了五六稿。绿杨:您出生的地方,离施耐庵故居好像并不远?《水浒》对你的阅读影响是不是挺大的?毕飞宇:《水浒》对于我们兴化人来讲,就不是一本书,就是一个日常生活。在我们老家,不管你识字不识字,没有人不知道《水浒》的故事。因为毕竟施耐庵是兴化人,当然这个问题有争议,但不管怎么争议,农民是不管这个的,《水浒》里面的故事,甚至是诗,农民都是可以背的。我记得我还没识字、很小很小的时候,打谷场上,冬天里的牛棚里头,就听到农民在那讲水浒的故事,所以我们对《水浒》这本书没有崇敬感,这是我们的日常。长大之后,我们才了解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写的一本了不起的小说。绿杨:不光《水浒》,您童年时代就开始接触《红楼梦》?毕飞宇:我父亲是个红迷,在那个年代,这是我们家的一个秘密:父亲晚上常常偷偷读《红楼梦》。这在我们家是一个经常的景象。吃饭也好,家里面聊天也好,《红楼梦》是一个经常说起的话题。你看我二姐就叫飞雯,晴雯的雯,听名字就知道不像那个年代的,我们家就是一个民间红学的渊源。相比而言,我这个名字还是最政治化的,因为年卫星上天,就飞宇。绿杨:相比同龄人,您的阅读经历更早也更广。毕飞宇:主要还是家庭,我家是教师家庭,父母都是教师,父亲在家经常给我们讲红楼、读唐诗,甚至唐诗在我们家也是一种日常,虽然我现在可能背不出多少唐诗,但这种影响是深远的。绿杨:这种培养,激发了您阅读兴趣。毕飞宇:主要还是阅读的供给太少,我们读大学之前,读的书是非常有限的,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书可以读,我们这代人跟现在的孩子相比,阅读的渴望要强的多得多,现代的孩子书是永远读不完的,我们那时候一本书读完了,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到,根本不知道,所以内心特别渴望。这种对阅读的饥饿感,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记忆。扬师院老师们的人格魅力随时随地感受到强大“气场”绿杨:您是年考上的扬州师范学院?毕飞宇:是的,年9月15号报到的,那是一个阴雨天。绿杨:当时扬师院中文系是很牛的,号称有“一百零八将”。毕飞宇:当时不知道,后来我们四年书读下来,才深深感觉到我们中文系是多么强大,一百零八个老师。绿杨:您对曾华鹏先生的感情非常深厚?毕飞宇:曾老师是我们的授业老师,他真是父亲一样的人,是我一生的老师。在我二十岁左右的时候,曾老师给我送来了“五四”精神和启蒙的意义,我是一个写小说的,曾老师对我的意义有多大,不需要说了。我想说,权威是重要的,精英也很重要,可以设想一下,如果当年讲授鲁迅的不是曾老师,而是曾老师留下来的一个研究生,也许他们的讲稿没有太大区别,但是,效果一定有区别。人文学科就是这样,学问重要,教授的人格魅力一样重要,学生的态度会很不一样。绿杨:老师的人格魅力非常重要。毕飞宇:曾老师那个时候其实年纪比我现在要年轻得多,但在我们心目当中,真的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学者,所有的孩子上他的课都全神贯注。他一走上讲台,那真能感觉到一种“气场”——当年没有这个词,前几天我在扬州,回忆起来的时候,感到那就是气场。当时,我们在扬师院的时候,内心是崇拜偶像的。当然,这个偶像不是现代明星,而是学术偶像。老一代的任中敏先生,是泰斗级的人物;德高望重的曾老师,当年还是中年人;年轻一代的葛兆光老师,现在是大学者……我们经常可以在学校遇见他们,虽然他们不认识我,但是这些人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,对我们是有激励作用的,真的就是我们当时的一个榜样,这就是人格魅力。绿杨:您在学校见过任老吗?毕飞宇:见过,我对任老的记忆非常深。每次我们在走路的时候,只要前面有人说任老过来了,我们就很自觉地站在路边等他过去。他颤悠悠的,手上拿着一个竹竿当拐杖,个子特别小,然而脾气大,只要见到路边学生有很不好的习惯,上去就要骂,拿起手上的竹竿就要打,是真的打,不和你闹着玩。绿杨:对任老,就是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毕飞宇:对啊,现在想起来很后悔,那个时候见到他,应当跟他聊聊天什么的。虽然一次都没聊过,但是他从我们身边走过去的时候,一次又一次,印象很深,他总是穿着蓝色的衣服,戴着一顶蓝色的布帽子,戴着高度近视镜,就是那样的小个子,我估计1米6都没有,1米58,很瘦小。我就想到康德,就是那感觉。是的,他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,我就感觉是康德,康德身高1米58吧。主编校园诗刊《流萤》烟雨楼读诗论诗的火热年华绿杨:扬师院对您一生有着重要影响。毕飞宇:扬州师范学院对我来讲最重要的是两件,因为在校的学习是系统的,这个系统帮助我建立了一个粗略的坐标系,有了一个文化史、文学史、哲学史和美学史的大框架。这个坐标系是重要的,无论面对什么,你可以用这个坐标加以比较。第二个就是开始了诗歌的创作,我在中学阶段主要是读小说,到了大学,那个时候很有趣,大家都写诗。绿杨:当时您编了一本校园诗刊,叫做《流萤》?毕飞宇:实事求是地讲,我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,从大学一年级下学期开始,就是一个学生领袖。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形成的,但事实是这样,我身边永远有一堆人,包括高年级的学生,当然以文学青年为主,主要是写诗的。绿杨:这本诗刊是怎么办起来的?毕飞宇: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时候,大学生诗社风起云涌,出了许多大学生诗人,然后扬师院也成立了自己的诗社。高年级的同学很有气度,他们看了我的诗,说,诗社要想长久,最好让低年级的学生来做社长,他们就选了我。我就去找院长,申请经费,院长也同意了,这样刊物也就办起来了。那时候的风气和现在区别很大,每个年轻人都觉得自己是要干大事的样子,学校的行政风气也健康。我估计现在学生要见到院长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绿杨:当年《流萤》办得挺红火的。毕飞宇:那时候很有意思的,我一个小屁孩,约高年级的师兄、师姐谈话,约稿,请他们修改稿件,挺有意思的。应当说我们那个时候搞得很不错的,当年我们活动的地点就在现在的迎宾馆附近,叫烟雨楼,到了星期天,我们会提前派一些学生过去,在树跟树之间,架起一些线,每个同学过去,带一些夹子,把自己的诗歌一夹,互相看互相批评。当时就这样搞活动的,有一些朗诵,也有一些讨论,也不是正规的学术讨论,就是谈谈哪个人写得好,哪个部分写得好,甚至哪个字词用得好。后来,影响也慢慢大了起来,把扬州当地的一些文学青年也吸引过来了,当时我们的文学社团搞得非常火热。绿杨:您出生在兴化农村,后来又到镇上、县城上学,大学到了扬州,工作去了南京,您把中国的四级行政区域体验全了。毕飞宇:(笑)这其实是个特别好的事情,是生活给我最大的馈赠。在那生活成长,跟临时住几天的体验完全不一样。因为体验伴随着新鲜感,而日复一日的生活伴随着厌恶感。比如说你每天困在这个小村子里面,一个月才能看一次露天电影,十天二十天才能吃到一回猪肉,你当然想离开那个地方。村口有外乡人路过,有时候都跟着人家走几十米几百米,然后再回来,那种好奇心,是今天见多识广的孩子所无法忍受的。就那么大,每一头猪每一头牛每一棵树我们都很熟,其实,回过头来想,就是求知欲得不到满足,没有更新的知识提供给你。我们那有句话,叫“烧饼大的村子,油条长的巷子”,你可以想象这个地方有多小。绿杨:从上世纪80年代狂热地写诗,到您发表第一篇小说,已经是90年代了?毕飞宇:真正写小说是在年秋天,当时在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校当老师,业余时间多嘛,上完几节课,改完作业,备完课之后就没事做了,诗歌写来写去就那么几行,没法消耗时间。当时学校会给我们发稿纸,那时候稿纸都是很珍贵的,不用岂不可惜?我就把稿纸囤积起来,用来写小说。绿杨:您的第一篇小说《孤岛》,是在《花城》发表的?毕飞宇:写了三年多,一直被退稿(笑)。当然,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投稿,《孤岛》投稿给《花城》的时候,信封上写的就是“花城杂志收”,都不懂得应该寄给责任编辑。《孤岛》就是《花城》杂志的朱燕玲从自由来稿中发现的,完全是硬拼出来的,没有任何投机取巧。所以我对朱燕玲充满感激,虽然她只比我大一岁,但我一直拿她是当做长辈来看的。因为确实是她一个小小的举动改变了我一生。写了三年多小说,一直被退稿从先锋实验,到回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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