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绿葱坡的春天,我总是钟情紫玉兰的安静。貌像与厚朴花相似,容颜比迎春花深沉,紫玉兰,比厚朴花开得早、比迎春花开得迟。在春天的花海里,独树一帜的芬芳,总是安静地开放着。
也许是有了安静的心态,才如此的温存、温良、隐忍。在徐徐的春风中,安静地摇曳、低吟,用气质华美的心灵,踏实地装点着一个不能用美字概括的季节,然后安静地托起绿叶的逢勃色彩。每当这个时候,我的心就不能再平静了,紫玉兰就象是雨前的蝴蝶,明媚的阳光就在这蝴蝶的身上翩翩起舞。
绿葱坡旅游度假区实景图
一树树的紫蝴蝶,一山山的紫蝴蝶,都是那么平静。平静意味着获得了一种不可多得的、珍贵的品质,那是甘于奉献的品质,具有非凡的影响力和渗透力的品质。我又想起了祖母,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尝试用文字叙述她的品质却又永远不能达意。她是平静的,即使她的一生充满艰辛,但她用自己的汗水把我的父亲和伯父送进私塾,然后栽起成百的紫玉兰。父亲工作了,从事的是金融工作,伯父工作了,从事的是教育工作。村里的人很羡慕,夸她捆着肚子送子女上学不简单,教子有方是楷模,这当然是祖母的骄傲。但祖母很平静。依然穿着那件紫色粗布衣,在屋后的桂山田辛勤劳作,就象一只紫色的蝴蝶,在黄色的幕布上如皮影晃动。这时不需要她的什么声音,锄头的响动就已足够。现在我明白了,这是一幅油画,画面上是一个平凡而伟大的背影,我呆呆地回忆这幅画,我就听到了自己的血液在流动,这场景是平静的,在沉默的启发我,让我直接地走入土地的核心,这是一幅很美的画,至今挂在我的心壁上。
记得我读书了,在一个春节吃团年饭,祖母在用变型的手指给父亲夹菜的时候说:妈这辈子在村里没有人骂过我,你在公家做事,不能让别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娘哦!这年春节的夜没有月亮没有星光,黑得完整而彻底。这是黑土地上的夜。在父亲后来工作的表现,也充分证明了父亲能够理解这沉默的夜,能读懂那些紫玉兰树的平静。
在我参加工作之后,我接受了祖母的这种平静,我想一个世界就在你的周围,你只有自己去慢慢地品味,然后慢慢感悟。在紫玉兰盛开的时候,平静的花对我来说,仍然是我的一本人生教科书。这些天,我这个年过半百的即将退休走向另一种生活的人,总在想怎样才能找到一条进入平静世界的捷径,当我看到紫玉兰平静地开着,联想到祖母艰辛而平静的一生。我突然感到,平静是一种诱惑,我不能容忍自己和它擦肩而过。
现实告诉我,又有多少人愿意面对诱惑,和紫玉兰和土地一起平静呢?已经绅士起来的人们怎么能俯下身子,与那些默默无闻、甘于奉献一样活着的人为伍呢?我又想到了紫玉兰,由此想到了母亲。我永远爱永远倾情的母亲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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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摘一朵紫玉兰花,我的身上因为有着和这种花类似的血型而散发出一种平静的气息。有的时候,我甚至觉得比她们的心显得更加苍老,有时反而会显出几分云开雾散的天真,在紫玉兰盛开的时刻,这种感觉愈加浓烈。我曾写过这样的诗句:窥视我老家门前的紫玉兰树,是母亲的心血,把紫玉兰泡亮之后,也把整个山寨泡醒。
母亲的平静,此静可敬。那年有一个政策,允许国家干部在业余时间从事商贸活动。父亲因为手中的算珠从未为自己滚动过一次,觉得这是一个解决家庭经济脆弱的机遇。父亲有一个下“海”的朋友,在很远的地方电告,说紫玉兰花比厚朴花贵。诚实的父亲未加任何思索,也未和母亲商量,就贷了一笔款,还打了一批欠条,代收的紫玉兰干货,装满了一车,正准备起运时对方说,现在停收了。母亲知道了,仅对父亲说了两句话:不能挪用公款更不能贪公款,不能告诉在外工作的儿媳,这笔欠款我喂猪偿还。直到母亲把承诺兑现后,我才知道此事,这当然让我感到耻辱,但我所有的声音都被母亲的行动所冲抵了,同时我也知道我是谁了。
父亲退休不久,就患上脑血栓,需要专人饲候。母亲平静地拒绝了我回家照顾的请求,说你搞好工作,把书写好就等于饲候好了你爸。母亲的话很朴实,在母亲的面前,我势单力簿的永远只是一个孩子。父亲跨鹤登仙之后,我要把母亲接到我工作的小县城生活。她答应了。但城市的喧闹在她面前是一波冲击,母亲只能痛苦地在喧嚣声音的旋涡中周旋那一份平静。其实母亲在坚持什么呢?她要回老家,她要回到满山遍野都长满紫玉兰的老家,她要回到葬着我祖父祖母和我父亲骨头的那个老地方,她要返回到平静的生活中去。
在紫玉兰开得红的花紫的时候,我下意识地给九十高龄的老母亲打个“缺什么吗?”。“有幸福了,还缺什么啊!”一生都很苦的母亲,一生都很平静的母亲,活得多么潇洒多么实在啊!我一下涌出了一串串莫名其妙的泪,泪就象那紫玉兰,在有风的时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。
杨秀武,中国作协会员、湖北省作家协会民族文学工作委员会副主任、巴东绿葱坡旅游度假区文化总监。湖北文学奖、湖北屈原文艺奖,湖北省少数民族文艺政府奖、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“骏马奖“得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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